第三十九回 陆兰芬雨后试新妆

上看时，断虹明灭，霞彩满天，那天上的颜色就如用水洗过的一般，苍翠欲滴。约莫正是七点多钟时候，那林梢屋角之间，尚隐隐的有些薄雾，暝色四围，苍然欲合，早露出一钩新月，斜挂天中。这一阵急雨，把方才的暑气不知赶到何处去了。晚风吹袂，凉气袭，当户披襟，开轩送爽，竟是秋天气，那里像什么三伏炎天？方子衡心中大乐，便连声叫取笔砚过来，写了几张弯弯曲曲的请客票。

正要叫去发，恰好陆兰芬晚妆初罢，缓步走来。换了一身白罗衫裤，拖着一双湖色拖鞋，淡扫蛾眉，不施朱，只淡淡的点了一点唇上的胭脂，秋波送媚，巧笑多姿，娇如解语之花，皎若中秋之月。眉如远黛，八字斜描；腰似垂杨，三眠初起。加以云鬟耀眼，凤翼低垂，梳得竟没有一根发，夺目争光，只带着一支全绿翡翠押发，鬓边髻上簪着一排茉莉珠兰，妖艳动，香风扑鼻，又夹着一种花露水的香气，十分甜静。灯影迷离之下，竟是花香气一例模糊，好像兰芬身上有一道光华到面前，把方子衡的眼光罩住，越看越不得分明起来。

看官听者，这样的一身妖艳，满面风流，就是那目中有、心中无的有名道学先生，到了此时也万万把持不住。何况这方子衡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，没有什么阅历，又是个等瘟生，著名冤桶，那里逃得过这陆兰芬捉怪降妖的绳索、勾魂摄魄的兵符？

当下方子衡见了陆兰芬这一身打扮，不由的三魂七魄一齐飞出顶门，不知去向，一气放了出去，几乎收不转来。正在那飘飘的时候，忽然觉得有一个把他的肩膀推，方才把他推醒。回转来，见陆兰芬立在身后，一只手扶在自家肩上用力摇，却笑得面红耳赤，腰都立不起来，趁势伏在方子衡背上，笑作一团。方子衡不知何故，冒冒失失的问了一声，兰芬更加好笑，笑了半天，方说道：“耐心想着仔啥格老相好哉？倪问仔耐几声，一响勿响，阿是朆听见？”方子衡听见，不觉自家也笑起来。兰芬又问子衡道：“吃酒末，晏歇正好来啘，啥格要紧得来，阿嫌忒煞格早仔点。”方子衡道：“趁着这一场雨后暑气全消，正好趁此摆起台面，略早些却也不妨。”兰芬听了，便叫相帮一面去发请客票，一面摆好台面。

请的客却是章秋谷第一个先到，刚刚走进房门，便笑道：“好大的一天风雨，一会儿就凉快了许多，真是一雨成秋，绝不是六月间的天气了。”方子衡点道是：“我见今比昨天更热，还怕你不肯赏光，不料天公凑越，下了这一场大雨，好像代我邀客一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