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程宗扬觉得以陶五的排场，前来迎接的渡船少不得镶金嵌玉，奢华眩目，谁知来的只是一条普通的渡船，混在来来往往的船只间，毫不起眼。

马车驶上甲板，驾车的御手用木韧锁定车，把马车固定好，几名粗壮的汉子撑起竹篙，渡船缓缓离开码，岸上几名纤夫拉紧纤绳，沿着洛水逆流而上。

陶弘敏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在途中的见闻，尤其是途中品尝到的诸般美食，说得眉飞色舞，似乎谈兴颇浓。程宗扬哪里有间聊的心？他一边着心，盘算那五十万金铢，一边还要提着心，生怕后面的炸弹炸了，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神来应付。

渐渐的，程宗扬觉出异样，陶弘敏虽然若悬河，谈的却只是声色犬马，非但对生意只字不提，连如今的汉国政局也不置一辞。商嗅觉最为灵敏，陶弘敏又是作的钱庄生意，触角遍布各种行当，对时局的变化只会更敏感。他对此丝毫不提，倒显得欲盖弥彰。

陶弘敏不提，不代表自己不能提，程宗扬不管自己转捩的是不是生硬，直接道：“陶兄方才说到秋的野味美，不知可听说越裳献雉？”

“这事儿啊，刚到汉国我就听说了。”陶弘敏笑道：“圣出，天下平。圣贤在朝，汉国真是好福气。”

“是吗？”

陶弘敏掀起车帘，若有所思地望着岸上，“秋高气爽，碧空如洗，正黄，兔正肥……倒是吃野味的好时候。”

由于是逆水行舟，除了撑篙的船夫，岸上还有几名纤夫，此时虽已冬，他们仍然光着膀子，露出古铜色的躯，正吃力地埋拉纤。

船上多耳杂，不是谈话的地方，程宗扬会意地转过话题，只与陶弘敏信闲谈。

半个时辰之后，船只驶过伊水与洛水汇处。随着水量的减小，水势减缓，往来的船只也少了许多。纤夫们喘着气直起腰，松开肩上的缆绳，随行的管事拿出钱铢，遣散了纤夫，剩下撑篙的船夫，继续撑着船往上游驶去。

两岸芦苇丛生，烟渐渐稀少，船只向西行驶了数里，忽然一转，仿佛要撞岸一样冲进芦苇丛中。程宗扬一手扶着车厢，正愕然间，却发现船只已经穿过枯黄的芦苇丛，接着船身一轻，驶进一条不起眼的支流。

这条支流宛如小溪，水面只有两三丈宽，两岸的大树枝桠叠，将溪遮得严严实实。穿过树丛，船只已经驶山间，岸旁山丘起伏，林叶茂。阳光透过林叶洒在水上，能看到水底漂的水和泥沙。四野踪断绝，幽静无比。